民国白富美“文革”穿旗袍洗马桶

民国时期，中国社会上出现过一群出身富贵人家且书香门第、真正有贵族气质和修养、家学渊源、学贯中西、知书达理、优雅典丽的大小姐。上回介绍了当年上海复旦大学的魅力校花、第一个开小轿车进校园的女大学生、十里洋场交际界的一代名媛、“民国第一外交家”夫人、今年已108岁耄耋高龄而仍健在的严幼韵女士，今天介绍另一位——郭婉莹，她是著名的老上海“永安百货”郭氏家族的四小姐、小公主，当年上海滩上靓丽耀眼的大美女，上海交际名媛、服装设计师，被称为“上海最后的贵族女子”、“上海的金枝玉叶”。女作家陈丹燕著有《上海的金枝玉叶》一书，即以其为主人公。

郭婉莹，英文名为戴西（中文名是她自己取的，与女作家冰心相同），1909生于澳洲悉尼，1998年在上海去世，终年90岁。她是上海永安百货公司创办人、老板郭标(合办者为其弟郭泉)最小的女儿。“永安百货”想必大家都知道，民国时期上海南京路上四大华资百货公司之一，该雄伟大厦、繁华商埠，至今还挺立在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南京路上。永安百货于1907年由原在澳洲悉尼经营水果批发的广东香山（今中山）华侨郭氏兄弟在香港创办，1918年创办上海永安百货（郭氏兄弟是受同乡孙中山先生的邀请，回内地发展民族资本经济），1966年更名为国营东方红百货商店，后数易其名，2005年起用旧称永安百货。

郭婉莹与她的父母、几个姐姐，在南半球澳大利亚那片广袤而温煦的土地上，在那个有着白色贝壳状著名建筑、号称“悉尼”的城市里，度过了幸福的童年和少女时光，一个雏菊般的天使女孩，穿一件美丽的白色蕾丝裙子、一双漂亮的白色软底鞋。1918年前后随家人回国定居，说英文、吃西餐、住洋房，穿旗袍、高跟鞋，风华绝代，聪颖多才，名闻沪上。“郭氏四姐妹”先是在中西女塾上学，那也是“宋氏三姐妹”曾经的母校。后就读于北京著名的燕京大学（其时深爱她的爹爹已去世），1934年25岁出嫁，夫君是她自己选择的，清华大学毕业、林则徐后人吴毓骧。此人风流倜傥、活泼有趣，但后来与一寡妇有染，婉莹宽容了他。他们的儿子现在国外工作与生活，女儿嫁给一足球运动员。建国后永安百货收归国有，她成为职业妇女、服装店主，还不得不改穿粗陋的长裤。丈夫被作为“右派” 打倒，后冤死在狱中。她也历尽屈辱和折磨，“文革”期间被迫去远郊的青浦、崇明乡下接受劳改养猪，还每天冲洗马桶，环境肮脏、劳动繁重，但她仍保持高贵、典雅和美丽、整洁，尽量穿着旗袍。这该是一幅什么样的奇特画面！

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仍然优雅。1998年9月24 日，将近90岁高龄的她，一如既往新烫了整齐的头发，雪白的卷发轻轻环绕着她的脸；她化了妆，以示对客人的礼貌——尽管第二个黄昏就是她辞世的时刻。她最后一次翻看了自己从前的照片，她用在劳改中变了形的手指，从许多照片中找出一张曾为学生授英语课的照片说：“要是我死了，我想用这张照片作为纪念，因为它显示了我在工作。”翌日她在上海自己的家里安然去世，上海红十字会和上海医科大学取走了她的遗体，因为早在1985年她就立下了志愿书，将自己的遗体无偿捐献给红十字会，所有角膜、骨头、脏器，包括有病的心脏和肺，并且不留骨灰。她把自己的身体作为礼物，留给了这个曾给予她许多磨难的世界。

我们无从知道，当她独自从劳改地回到家听法院的人来宣读对她丈夫的判决书的时候；当她带着未成年的儿子去提篮桥监狱领取丈夫遗体和遗物的时候；当她和儿子从花园洋房被赶到只有6平方米大、屋顶漏天亭子间居住的时候；当她在文革期间遭受暴力，家产悉数充公，微薄的退休金只够买最便宜、最简单的食物维生的时候；当她已近60岁仍然要爬到高高的脚手架上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每天刷洗沉重的马桶的时候；当她面对工宣队、造反派、革命群众无休无止的批斗侮辱的时候……她的心里在想什么？我们只知道面对难以想象的屈辱她却好好地活了下来，我们只知道她并没有因此成为一个心碎刻毒、充满怨恨的老人。当有外国人挑衅地问起她的那些岁月时，她直着背脊和脖子，从容而优雅地说：“我在这样的生活中学到了许多东西，要是生活一直像我小姑娘时一样，我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心有多大、能对付多少事。现在我有非常丰富的一生，那是大多数人所没有的。”

陈丹燕在她的书里写道：她“曾经锦衣玉食，应有尽有。时代变迁，所有荣华富贵随风而逝，她经历了丧偶、劳改、受羞辱打骂、一贫如洗……但30多年的磨难并没有使她心怀怨恨，大起大落的人生也没有打倒她，她依照美丽、优雅、乐观，始终保持着自尊和骄傲。她倔强地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顽强地坚持自己独立的精神。她一生的传奇经历令人惊奇，令人不禁重新思考：一个人身上那些纯净坚韧的的美好品质究竟是怎样生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