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神州
Would you like to react to this message? Create an account in a few clicks or log in to continue.

正面抗日战场——我的家在松花江上

11页/共11 上一页  1, 2, 3 ... 9, 10, 11

向下

正面抗日战场——我的家在松花江上 - 页 11 Empty 回复: 正面抗日战场——我的家在松花江上

帖子 由 花儿同学 周五 五月 09, 2014 5:30 pm

在包围李宗仁的三个日方选手中,板垣无疑名气最大。

他虽曾被陈长捷打得差点现出原形,但随后托香月的暗中帮忙,仅用一天时间,即从以擅于守城闻名的傅作义手里拿下太原,一时声名大躁,以致日本军界无人不晓板垣和他的“钢军”,俨然已是华北最大牌的日军主力。

忻口会战,板垣师团在血拼中损失不小,尽管马上进行了休整补充,然而丧元气的东西不是立刻就能补得过来的,这也为他后来的临沂之败埋下了伏笔。

话是这么说,可是举目四顾,能与板垣一较短长的国内战将,仍然渺不可寻。

趁着板垣在青岛跟海军打官司,李宗仁急寻战将——不是一定能与板垣较量,而是只要应付得了场面就行。

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可是五战区别说大将,连牙将偏将都寥寥无几,一眼扫过去,几乎全是磕了巴碜的主。

韩德勤立于帐下,用手朝自己一指:长官叫我?

老李一咧嘴,赶紧转移视线。

五战区部队,韩德勤垫底,所部由江苏保安队改编而成,本来就不是正规军,虽然换了马甲,但也只是门面好看一些而已。

保安队肯定不行,还有没有稍微顺眼一些的?

一旁的幕僚提醒:长官您就别横扒竖拉,挑三拣四了,一共就剩下两位,非此即彼。

一位是东北军缪澄流。

东北军战斗力一般,但一般里面还分,于学忠算是一般里面上等的,缪澄流只能排在中下,早在长城抗战时,这位仁兄打仗时那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就让人目不忍睹了。

老李叹了口气。也许缪澄流会比韩德勤强些,却哪里是板垣的对手。

那就只能用最后一位了。

最后的这位战将,是庞炳勋。庞炳勋也属老西北军支脉,过去因伤瘸了一条腿,因此得了个外号“庞瘸子”。

庞炳勋是一员老将,“老”是年纪很老的老。

这一年,他已靠近60岁,大概整个老西北军出身的将领,尚在军中的按个数,没比他年纪更大的了。

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能在军队里面任职,不退不休,庞瘸子能混也是真的,所以人送外号“军中不倒翁”,而且他的军职也颇能给人以假象:他是军团长,比军长还大哩。

不过能升到这个职务,绝不是庞炳勋的军功有多高,纯粹还是年纪太大的缘故,没人好意思再指挥他,就索性让他独门独户,指挥一个“军团”。

所谓的庞军团,更是搞笑,并不是什么大规模合成兵团,只不过是5个步兵团凑一块罢了。

以前的李宗仁“常在江南,少来华北”,对老西北军的这些人不熟,到五战区走马上任,才与庞炳勋首次谋面。

这一见面,差点把李宗仁也闹了个大红脸。

在庞炳勋面前,他只能称为小李,人家才是老庞哩。旧军队讲究礼数,年纪小的指挥年纪大的,总让人觉得尴尬。

小李只好先跟老庞打声招呼:论年纪和资历,你是大哥,我是小弟,你大我小,本不该我来指挥你,但为了抗战,只好将就一下了。

客气完了,得来实质的。

李宗仁问庞炳勋,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助解决的。

老话说得好,冷庙烧香,五战区一共就这么几个战将,要想别人常来庙里给你烧香,当然要先显示“菩萨的灵验”,帮人家实现几个愿望。

庞炳勋的第一个愿望,是希望不要裁他的兵。

按照编制序列,庞炳勋有一个特务团超编了,统帅部要求其“归并”。所谓归并,就是并到另外四个团里面去,而粮饷也只能照那四个团发。

问题在于,庞炳勋的每个团人数都是足额的,僧多粥少,平均下来大家就都吃不饱了。

如果庞炳勋不肯“归并”,那就只能遣散特务团,否则将面临全部停发粮饷的处分。

李宗仁听罢,说这样裁兵确实不公,一定替你力争此事。还有吗?

庞炳勋的第二个愿望,是补充***。

李宗仁也点了头。

第一个愿望很快就帮庞炳勋实现了。其实说难不难,也就是李宗仁向上面打声招呼的事,不过保留一个团的编制,连战区司令长官都亲自开了口,谁会驳这个面子呢。

实现第二个愿望也蛮简单。五战区集结的部队本就有限,人头少,分果果就容易,更何况庞炳勋穷得叮当响,从没奢望过补给坦克大炮,能给些打得响的机步枪和子弹就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庞炳勋见“李菩萨”如此灵验,一时间感激涕零。

山不在高,能让人猫着就行,看来这回在五战区的确是投对了庙,烧对了香。

庞炳勋向李宗仁誓言,五战区若有差遣,自己绝不保存实力,一定同鬼子拼到底。

很快就轮到还愿的时候了,李宗仁把庞炳勋调至临沂,以当板垣师团,后者欣然领命,并由此创造出光照其一生的经典。




我们也许要问,一个年逾花甲的老爷爷带着5个团的小朋友,敢与号称“大日本皇军中最优秀的板垣师团”叫阵,凭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又与另外一个问题有关。

那就是,在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国内军界,庞炳勋是如何混成“不倒翁”的。要知道,在老西北军的支脉里面,无论是枪杆子还是地盘,庞炳勋都小到几乎可忽略不计,别说和宋哲元、韩复榘比,连石友三都不如。

这样的小鱼小虾,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大块头给吃掉,这样的事过去曾不胜枚举。那么,老庞长寿的秘诀到底在哪里呢。

除了他对上处事圆滑,从不得罪人以外,对下知疼知热,能得众心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方面。

战场之上,欺软怕硬几乎是一个通行的规则。从老西北军时代开始,仗打了一场又一场,庞炳勋几乎场场成为对方痛扁的首要目标,也因此经常被冲得稀里哗啦。

可说来也怪,被冲了这么多次后,庞炳勋所部点来点去,还是那么多人。

大家渐渐发现,庞炳勋的兵跟他老人家放出的鸽子一样,会自己飞回来。

在被冲散或吃败仗时,这些人或被俘虏,或被收编,但只要得到机会,一准会潜返归队,有时还能给这个穷得要命的破家带回一两杆枪呢。

如此恋旧,就缘于老庞对自己的子弟兵确实是好,真的跟老爷爷待儿孙一个样。

当兵的也有心肝,你对他们好,他们是记在心里的,所以即使瘸子落难时,也没人嫌贫爱富,另觅高枝。

粗看庞军团,确实寒碜,但如果了解这些秘密,你就会知道,这其实是一支很有凝聚力的团队。

打仗的时候,凝聚力就等于战斗力。

可惜这个世上,人们往往更注重衣着外表,长城抗战时,尽管庞炳勋和他的庞军团报名踊跃,可谁也不认为他们能打仗,结果被放到一个不知名的角落,从头到尾也没派上什么大用场。

李宗仁要用庞炳勋,也并不完全是慧眼识珠,更多的原因是他没有第二个选择。要是你此时把薛岳、胡宗南、王耀武这些人交老李指挥,他疯了,非要用“庞老爷爷”不行?

庞炳勋在临沂安营扎寨,这时他得到情报,敌军已兵发莒县。情报上说,来犯莒县之敌并非板垣师团,而是一股伪军。

想想伪军作战力有限,加上在临沂打造深沟高垒要紧,因此庞炳勋只抽出了一个旅驰援莒县。

他没有想到,来者并非什么伪军,而是货真价实的板垣师团先头部队。

在庞军团赴援之前,防守莒县的只是一支游击队,队长叫刘震东。

刘震东是山东本地人,出身木匠,据说会一手雕工绝活,尤其擅长桃核微雕,也就是在小桃核上刻出各种各样的人物造型。

当年很多山东人都是闯关东的主角,刘震东在闯关东的过程中,因为一手雕刻手艺,而被留在奉军中做了文书,自此一发不可收拾,竟逐步做到东北军的少将旅长。

“九一八”之后,这位少将旅长却因为东北军实行不抵抗政策,愤然向张学良辞职,自此,东北义勇军、抗日同盟军的将帅名录上屡有其大名,基本上是哪里能抗日,他就奔哪去,正规军干不了,哪怕凑一群人,拉开架势继续干。

其实那时他家里已经很有钱,就算什么都不干在家享享清福也可以,但是刘震东说,没有国就没有家,国难当头,还是应该先国后家。

全面抗战爆发,他在南京四处奔走,最后弄到了一张游击纵队司令的委任状。

“游击纵队”有了,不过是个皮包公司,“司令”是个光杆,还得自己去招兵买马。

于是他索性回到家乡,把家产变卖一空,然后招募了一支游击队。

在成立大会上,刘司令语惊四座。

他说,我以前在东北军,人家都说我好色,前前后后讨了五个老婆,这个我承认,可是尽管好色,但我爱国,你们大家都看好,我刘某打小日本绝不含糊。

按照委任状上的说明,刘震东属于五战区,但他的“游击纵队”还远不如韩德勤的保安队,连枪支都很少,许多人用的还是冷兵器:肩背大砍刀,手拿红缨枪。

李宗仁那时可怜兮兮,凡是来的人他都要,可是也从没设想过刘震东真能帮他打什么仗,只是当当啦啦队,助助声势而已。

他发给刘震东的军需物资倒也与啦啦队相匹配:每人数枚手榴弹,一只吃饭用的军用饭盒。

然而,小人物有时也能派大用场。
花儿同学
花儿同学

帖子数 : 325
注册日期 : 14-04-29

返回页首 向下

正面抗日战场——我的家在松花江上 - 页 11 Empty 回复: 正面抗日战场——我的家在松花江上

帖子 由 花儿同学 周五 五月 09, 2014 5:31 pm

板垣师团还没到达,莒县已沦为空城一座,正是刘震东担任了临时守将。

他进城后就把游击队往城楼上一撒,不料城楼很长,游击队员很少,竟然平均一百米才摊到一个队员。

看着这幅情景,刘震东自己也乐了:难道我们这是在跟鬼子玩空城计吗?

就在这时,庞军团的援军赶到。由于路上走得急,部队都还没吃饭,而且个个疲乏至极,带队旅长便同刘震东商量,能否让游击队在前面暂且负责警戒,等吃完饭后两边再交接守城防务。

刘司令是豪爽之人,当即应允,不料回来后,游击队参谋长却提出,还是把队伍撤出城外,“到日寇背后去进行扰袭”。

说实话,所谓“背后扰袭”云云,都是扯蛋。你在城头上居高临下守城都吃力,还“扰袭”,真当板垣师团是伪军了吧?

可是话不能说得那么明,参谋长隐含的意思其实就是,咱们打正规战根本不是这块材料,还是避到一边,远远地放两记冷枪算了。

刘震东已经答应了人家,临时又变卦,光面子上就下不去,因此很不高兴地回了一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怕死何谈抗日?

游击队内部争吵不休,有人便叫来了旅长,经后者提议,决定共同守城,并由刘震东担任城防总指挥。

如果真的推选总指挥,应该是那位旅长才是,刘震东也知道对方在激励他,遂当众誓言:我们要与莒县共存亡。

板垣师团乘着汽车来了。

还隔得老远,但游击队毕竟是游击队,没有什么打仗的经验,看到之后马上又扔手榴弹又射击,鬼子没打着,不过倒是给后面的正规军报了信。

双方马上换防,但刘震东仍立于城头之上。

刘司令变成了刘总指挥,所以他认为自己更不能轻下火线,必须继续战斗。说是总指挥,当然也指挥不了正规军,只是往来奔跑,指点日军的突破区域和路线。

就在跑动过程中,一颗迫击炮弹落在城头,刘震东倒在地上,以身殉职。

从木匠艺人,到少将旅长,从家财万贯,到毁家纾难,刘震东的人生历程堪称跌宕起伏,也是那个时代无数勇者的一个典型写照。

人孰无死,唯生命精彩与否。

进攻莒县的是板垣师团一个联队,庞炳勋因为开始判断是伪军,所以只派出一个旅,总共两个团,第一天守住了城,但是第二天就守不住了,只得退守临沂的前沿阵地汤头镇。

此时,板垣师团已将联队增加到旅团规模,庞炳勋也把两个团上升到三个团,双方在汤头展开激烈拼杀。

在正面攻击的同时,板垣又玩了一招阴的,他派出一支特遣小分队从沂蒙山区穿过,岂图对临沂发动偷袭。

庞老爷子老胳膊老腿,却也知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发现后,马上把预备队派了过去。

这支预备队就是他向李宗仁求情保下来的那个团,称为特务团,实际上战斗力非常强,居于五个团之首。

在《亮剑》里面,有一支日军特种兵,板垣组织的特遣小分队大致就属于这一类型,只不过没有电视上表现得那么玄乎而已。

既然是想偷着揩油,人数就不会多,只有百余人,且缺乏重武器,仅带了一挺重机枪和一门迫击炮。与之相比,庞炳勋的特务团却并不比李云龙的独立团来得逊色,双方一交火,特遣小分队就知道不是对手,赶紧撒开腿就溜。

特务团到山里来打猎,总得带点什么回去,所以哪里肯舍,跟着便撵,最后把特遣小分队关在了一座寨子里。

日机赶来增援,加上山寨坚固,一时无法攻破,但特务团却得到了一项意外收获。

他们从地上捡到一只从飞机上扔下的袋子。袋子当然是送给特遣小分队的,未料阴差阳错,落到了特务团手里。

特务团里有会日文的文书,拿来翻译给团长看,团长一看就笑了。

上面写着:将开六辆汽车过来接你们。

随后,庞炳勋在临沂接到特务团报告,要他派两名司机到山区去,老庞起初还以为是特务团子弹快打光了,需要运子弹过去,那边却说不用,去人即可,去了还可以再拉一辆汽车回来。

老庞将信将疑,不信世上还有这种掉馅饼的好事。没想到司机回来时,果真带回一辆汽车,还是一辆六轮的军用卡车。

原来特务团依据捡来的情报,采取围点打援战术,在路边伏击了日军汽车队,最后击毁三辆,俘虏一辆,开回来的卡车就是缴获的战利品。

对于庞军团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旗开得胜的好兆头。老庞觉得说汽车还不够劲爆,干脆让人贴上一张纸条,曰“俘虏日军之装甲车”,然后开到临沂司令部的大门口公开展览。

那会儿的人,没几个是真见过坦克装甲车的,见这汽车六个轮子,很长很大的样子,大多信以为真,一时间观者如潮,跟赶集似的,都说这庞军团了不得,下面一准还得继续打胜仗。

特务团伏击成功后,准备继续围攻山寨,但忽然接到庞炳勋的命令,要其即刻回防,于是不得不撤围而去。

撤退路上,特务团也没忘记破坏山区公路,以彻底断绝鬼子偷袭之念。




老庞调回特务团纯属无奈之举:三个团在顶了板垣师团整整将近一周之后,终于无力再战,只得撤离汤头。

手里的最后一个团也被拿出来,用于在汤头以南拖住对手,而庞炳勋之所以急调特务团,则是要利用这个团从侧背对日军进行攻击。

特务团果然不愧是五团之首,他们充分发挥了庞军团死缠烂打的那股狠劲和韧劲,不仅白天猛攻,还成立敢死队,频频发动夜袭,以扰乱敌方阵脚。

最激烈时,该团连伙夫都拿起枪加入了战斗。这么能打的部队,要是当时就被遣散了,岂非憾事一件。

一通乱拳,差点把板垣师团给打懵了,后者急忙从汤头以南撤出,重新退回汤头。

临沂的第一次危机就此得以化解。

庞炳勋手里的棋子有限,但手艺不错,要我说,凭这本事,老庞绝对能归入草根版将领的高手之列,他以往泯然众人,实在是也没得到过什么象样的机会。

当时在徐州聚集着一个数量不小的观战团,里面有中外记者,还有英美武官,大家都坐在观众席上举着望远镜看,而拳台之上的情景则大出意料之外。

一边号称日方最优秀的相扑手,年青气盛,站起来跟座肉山差不多,另一边却白胡子一大把,若是在场下,没准还得拿根拐棍给支撑着,可是奇怪之处就在于,那个年轻的即算使出浑身解数,仍无法把这个年纪大的赶下台,后者不仅跳来跃去,甚至能逼得对方退后几步。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中国功夫?

庞炳勋一夜成名,皆以为此老者必是世外高人,否则岂能如此了得。

其实这时板垣还是占优的,毕竟他是攻方,而庞炳勋是守方,但观众可不管这一套。

你板垣的名气有多大,人家有多大,凭你,就应该一出场,二话不说,一个指头即把对手点倒在地,现在做不到不说,看上去还挺狼狈的,我们给点嘘声,喊两声倒彩,那都是客气的,不哄你下来,已经很够意思了。

更有那不厚道的,回到房间后,还会添油加醋地写报道,把板垣这位“第一名将”给说到一无是处。

这种情况下,板垣自然很没面子,同时也感到庞军团尽管是杂牌部队,却不容小觑,于是又赶紧从青岛调来一路援军,使前线部队达到了五千之众,这还不包括增援的坦克大炮等特种部队。

在恢复神气劲后,板垣师团又气势汹汹地向临沂扑来。

庞炳勋的几个团,能打的,不能打的,一字排开,与日军展开拉锯战,战到后来,无不伤亡惨重。

汤头以南阵地再次失守,日军一路猛推,一直推进到沂河。

沂河与临沂城仅一水之隔,其阵地距离庞炳勋的司令部更只有不到三里之遥,在明显感到力不能支的情况下,庞炳勋拿起电话,向五战区长官部告急。

此时李宗仁手下正好新添一员猛将,若寻根究底,这员将也是出自老西北军,但问题恰恰正在这里,此将与老庞虽是过去的同事,两人在历史上却还有一些扯不清的恩恩怨怨,且双方同属战将,也必须有一“帅”负责协调全局才行。

李宗仁自己要坐镇徐州大本营,帅才安出?

我有一本个人很珍爱的小书,这就是《浮生六记》。作者 沈三白先生,姑苏一贫士耳,然最擅室中小经营,他自己也说,平生所好,惟“人珍我弃、人弃我取”而已。

老李现在是战场上的贫士,看什么都是宝贝,“人珍”他一时也取不到,所以根本谈不到“我弃”,但“人弃”那是一定要赶紧捡的。

他捡到的这个帅才,名叫徐祖贻。

徐祖贻,江苏昆山人,毕业于保定军校第3期,之后又留学日本,在陆士以及陆大中国班进行过深造。

此前徐祖贻一直在东北军里面混,这支军队倒霉他也跟着倒霉。最晦气的时候,是在北平时硬被众人赶鸭子上架,弄去跟日本人谈判,一份“塘沽停战协定”把名声都给搞坏了。

其实他人是很聪明的,也很能干。那年头,上过陆士的不少,可是能到陆大再次进修的并不多。白崇禧曾经亲眼看到过徐祖贻拟定的作战计划,连他也称赞对方具备优秀的战术修养,是一不可多得的幕僚长。

能够得到小诸葛如此称赞,足见徐祖贻的参谋功底。

也许正是因为白崇禧的鼎力推荐,李宗仁才任命徐祖贻为五战区参谋长,并在临沂战场最紧张的时刻,委其以大任。

徐祖贻出发之前,先打了一个电话给庞炳勋,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很见水准。

他问:你手上还有多少预备队?

老庞苦着脸回答:没有了,我连警卫员都派到第一线去了,再要预备队,你看我这老头子行不行?

虽然已经知道前方情况不妙,但听到临沂后方只有庞炳勋一个光杆时,徐祖贻仍然吃惊不小。

到了临沂城,他才发现情况比庞炳勋说得还要糟,糟十倍还不止。

日军炮弹时时从临沂司令部上空呼啸着飞过,更有直接在院子里面爆炸的,你想,前线距离这里不到三里,就算再差劲的大炮轰这里又会有多大问题。

徐祖贻是正规军校出来的,从来没有设想过在这样一种情境下指挥作战。

一边画图作部署,一边还得提防着炮弹在身边爆炸,这图如何能画得好呢?

赶快搬,起码要搬到离城南二十里外。

但是庞老爷子却死活不让搬,还说这临沂城易守难攻,当年北伐军攻打张宗昌,拿野炮轰,都轰不穿城墙。

徐祖贻哭笑不得,北伐什么时候,现在什么时候,北伐军的山野炮能跟日军的重炮比吗?

见小伙子领导态度坚决,老爷子这才说了实话:不能退啊,如果前线部队知道我庞某临危后退,而且一退二十里,士气肯定会动摇,那样临沂城就守不住了。

双方争执不下,只好上报五战区长官部裁断。李宗仁是实战出身,觉得庞炳勋言之有理,遂作出答复,尊重后者意见。

于是,一老一少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等待救兵的到来。
花儿同学
花儿同学

帖子数 : 325
注册日期 : 14-04-29

返回页首 向下

正面抗日战场——我的家在松花江上 - 页 11 Empty 回复: 正面抗日战场——我的家在松花江上

帖子 由 花儿同学 周五 五月 09, 2014 5:31 pm

时间还得倒推到半年多以前。

有一个人正徘徊在异国街头,他曾是那么潇洒精明的一个人,然而此时却思絮纷乱。

他还是忘不了那个地方那些人,以至于常常不能自拔。

我做过的事,对了吗,还是错了,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究竟谁能给我一个答案?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他因此痛苦不堪,而异域亦真亦幻的景象则更加重了这种痛苦。

这个人就是久违的萧振瀛。

虽然当年被迫出国,但他人在外,心却一时一刻都没离开过北平,离开过29军,离开过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生死兄弟。

再次回国,是因为“七七事变”爆发的消息传到了海外,在得知华北可能发生重大变故之后,萧振瀛星夜兼程往家赶。

国难之际,正是用人之时,他当即被蒋介石委任为第一战区总参议。

但是萧振瀛毫无喜色,因为他在途中就已经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坏消息,其中最让他震惊不已的就是赵登禹之死和29军退出北平。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怎么我才离开没多长时间,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萧振瀛到华北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登门求见宋哲元。

由于第六战区撤消,宋哲元的第1集团军并入了程潜的一战区,两人虽已在同一战区,但宋哲元却迟迟不愿出来见萧振瀛。

原因不难想见,当年是他逐对方出国的,如果萧振瀛走后,自己干得漂漂亮亮还说得过去,偏偏鸡飞蛋打,连平津都给丢了,这个样子,见面说什么呢?

秦德纯、张维藩等人见状,则力劝宋哲元,以前或许可以摆架子不见,现在则一定得见。

无他,身份不一样了,萧某如今不再是过去的29军总参议,他摇身一变,成了第一战区总参议,蒋介石的大红人兼帐下军师,又是我们的顶头上司,能不见吗?

宋哲元何尝不明白,所以即使再不情愿,他也只得勉强出来相见。

两人一见面,宋哲元发现原来的担心是多余的,对方并无一点兴灾乐祸或落井下石的意思。

兄弟还是兄弟,不管地位和处境发生了多大改变。

手握到一起,双方的眼泪都已经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逃出北平后的宋哲元,无异于是跌入了一个痛苦的深渊。他在当时发给蒋介石的请示电报中,声称是自己让张自忠留在北平负责和议的,这句话其实很违心,可是又不能不这样说。

他能把那一天的不堪往事都和盘托出吗?

那是自揭家丑。别人或许能,宋哲元这个人永远都不能,一直到死,他始终保持着这份属于他的自尊。

然而要是不讲,所有后果就全要由自己来背了。宋哲元很清楚,蒋介石当初要的是守北平,而不是让他搞什么和谈。北平丢了,就是没有完成任务。

所以他一再请求蒋介石处分自己,当然,他也知道,蒋介石未必会真的予以处分。毕竟他还是29军的首领,在旧军队体系中,如此的“自请处分”,也往往都是做的表面文章。

可是这一样不能减轻他的痛苦。

实际的情况是,退出北平这件事,不仅使他从此丧失了华北,还使他本人在军中的权威和自信心也受到了严重挑战。

更不用说,还有赵登禹的突然牺牲,张自忠的突然背叛,他们都曾是他的部下兼兄弟。

宋哲元的内心,已经恍如被暴风雨扫过一般了。

他为人性格内向,平素就极为严肃,不太爱说话。有人跟他开句玩笑,他听完之后,不仅不笑,还会很认真地告诫对方,说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这样,可就对你不起了。

自从退出北平后,宋哲元更加不爱说话了,整天沉闷不语,想着自己的心思,甚至常有精神错乱的举动。

当见到萧振瀛的这一刻,宋哲元在情感上终于释放出来。

他说,如此巨变,非所预料。

我离开北平,不是我自己想走,而是荩忱(张自忠字)突然来到北平,威胁要我离开,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赶紧出走的。

最后宋哲元叹着气,红着眼圈对萧振瀛,又像对自己说:荩忱何至如是乎?

大家都是兄弟,至于做得这么绝吗?

萧振瀛听出了痛楚,他知道宋哲元没有说假话。随后,秦德纯所言,也与宋哲元一模一样。

从萧振瀛的内心来说,他还想留下,哪怕是重新做29军的总参议。毕竟,他对这里的一切人和一切事都充满了感情,他可以帮助29军运谋筹划,可以使这支军队东山再起,甚至在抗战中再获声名。

然而他也知道,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事到如今,且不说宋哲元的自尊心不允许,仅秦德纯等人看他的眼光就是异样的,意思明摆在那里:就你姓萧的行,离开你,我们都没办法是吧。

这里已不再属于他了。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尽可能的努力,来挽救那些够得着的人和事。




张自忠正前往济南,此时他既蒙汉奸之名,则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然而萧振瀛打定主意要去见上一面。

我相信,他一定是被蒙蔽的,作为兄弟,我不能抛弃他。

往济南的路不是那么好走的,不仅是雨天路泞,还因为刹那间,往事全会涌上心头。

在纷纷扬扬的雨中,曾经骁勇无比的赵登禹消失了,曾经智勇兼备的张自忠则身影模糊,不可复认。

一切又好象回到了从前,从前那段日子,29军草创时期,多么艰苦,多么难熬,可是再难再苦,几个兄弟也会在黑暗中紧紧相拥,肩膀靠着肩膀地往前走。

人最值得回忆的永远是从前,那个既哀伤又温暖的从前。

如今,再不可重现矣。

张自忠也正走在这条路上,只不过与北平时相比,已判若两人。

他身穿深灰色棉袍,手提小木箱,仿佛一个剃头匠,落魄如斯,几乎和周围的难民没有任何区别。

后方民众则早就把“张扒皮”列入了头号汉奸,有人骂他是秦桧转世投胎,还有的说这厮姓张,原本就是张邦昌的后代,卖国苟且乃是祖传。据民间传闻,张自忠的亲哥哥听到后也引以为奇耻大辱,好几天都闭门不出,饶是如此,大门口仍然被乱七八糟地贴满了“卖国求荣”、“认贼作父”一类的标语。

此时的张自忠悔不当初,真有痛不欲生之感。他对朋友说,自己在平津时好像被鬼所迷,糊里糊涂,根本不知道都做了些什么。

沿途皆属鲁军地界,当年张自忠在老西北军做过学兵团团长,很多鲁军军官皆出自其门下,按照旧军队的习俗,不管老长官犯了什么罪过,部属都应前去探看。

可是没有几个人愿意去,都说到这种时候了,谁还会买一个汉奸的账呢。

这个世上,总还有心软或者顾及情面的,但是看归看,也就止于叙旧而已,基本都是聊聊老西北军的那点陈谷烂芝麻。

至于北平往事,有过吗,不知道啊。

过了几天,张自忠连这点可怜的待遇也享受不着了。他想在路过济南的时候找一下韩复榘,毕竟同为老西北军故旧,不看僧面看佛面,落难的时候,总能帮着说上两句吧。

但当别人帮他通报时,韩复榘却没好气地来了一句:你管汉奸的事干什么,我跟他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啪,电话挂了。

见此情景,无人再敢代为通禀。

更有甚者,张自忠原来学兵团的一个老部下,竟也随风转舵,当面讥讽:以前我见你尽读圣贤书,可你都从那里面学了点什么呢?

吾国国情是,假如一个人“十恶不赦”,则似乎所有人都有了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给予冷嘲热讽的权利。

张自忠一戴罪之身,本不欲多言,此时也被激怒,不由拍案大呼:张某当粉身碎骨,以事实取直天下!

事实是,从此之后,张自忠的临时居所更变得门可罗雀,眼前连个鬼都不出现了。

当你近乎被全世界遗弃的时候,那颗心真的比三九严寒天的冰块还冷,这时的张自忠进退两难,滋味实在难熬。

还是走吧,长久呆在这里总也不是个事。鉴于原来接待的人都躲了起来,张自忠只好不告而别,在桌上留了张便条,谓:急于赴济,不暇告辞。

赴济不一定去见韩复榘,明白着对方不够朋友,连见面都不愿意。

犹如茫茫黑夜漫游,前方等待我的命运将是什么,谁能告诉我?

恐怕真的只能直挺挺地站在军事法庭上听候宣判了。

当然,也可以偷偷溜掉,实在不济躲到沦陷区或索性出国,兵荒马乱的,谁还能跟在你屁股后面抓人不成,但张自忠自己很清楚,假如这样做,一生就真的被完全毁掉了。

虽曾迷茫犯错,却也是个堂堂七尺男儿,岂肯为之。

再说,若无洗心革面之意,我又怎么会冒着千辛万苦,潜出沦陷区南下呢?

可是,正所谓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锤,这种时候,无论态度多么真诚,回应你的依然是无边无际的白眼和冷遇。

直到在济南下车,张自忠心里仍然充满了绝望和凄凉,就在这时,一个他从未预料得到的场面出现了。
花儿同学
花儿同学

帖子数 : 325
注册日期 : 14-04-29

返回页首 向下

正面抗日战场——我的家在松花江上 - 页 11 Empty 回复: 正面抗日战场——我的家在松花江上

帖子 由 花儿同学 周五 五月 09, 2014 5:32 pm

那个人,萧振瀛真真切切地站在面前。

现在的张自忠不是从前的张自忠,现在的萧振瀛也不是从前的萧振瀛。

士别方三日,两人的距离却已是如此之大:一个是生死未卜的罪人,被痛骂和鄙弃包围的汉奸嫌疑犯,另一个却是第一战区总参议,拥有上将军衔的高级长官。

张自忠更不会忘记的是,在当初驱萧的过程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惊讶和紧张,惭愧和惶恐,交替出现在张自忠脸上,让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久,才吐出了两个字:大哥……

曾几何时,张自忠意气飞扬,这个称呼被抛到了九宵云外,代之而起的,只是对那一点点现实利益的拼命争夺!

然而一切终将过去,浮华散尽,能够留存的还是兄弟手足之情。

这么久以来,张自忠虽然境遇一落千丈,到了人尽奚落的程度,但从未当着别人的面掉过一滴眼泪,如今却再也控制不住了。

他抱着萧振瀛大哭起来:我对不起团体,对不起大哥(指宋哲元)!

萧振瀛想知道的是,你当初为什么要去北平。

的确,每个人都想知道,那一直是一个藏在许多人心中的谜。

张自忠提到了一个人,那个出卖29军的潘毓桂。

潘毓桂当时告诉我,宋哲元已经接受了日本人的所有条件,可是日本人又认为军队已不听从宋的命令,所以要我代替,这样我才赶到北平,代他控制局势,但没想到局势会演变到那种样子。

张自忠不能够启齿也无法解释的是,在“被鬼所迷”的情况下,他是否也曾有过取宋自代的念头。

听到这里,聪明如萧振瀛已经全都明白了。

这是汉奸的阴谋,潘毓桂是什么东西,他的话你能听能信吗?宋哲元从未接受日本人的条件,过错在你一人身上。

张自忠如梦方醒。自己上了当,却还替人数钱,何其愚哉。

等清醒过来,错误却已无法挽回,假如当时萧振瀛在身边,也许不致如此糊涂吧。

张自忠痛哭着对萧振瀛说,我这颗心可对天地日月,现在是百口莫辩,但是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死在战场之上,用以自白。

这个时候,萧振瀛一定是暗暗地松了口气。

张自忠秉性纯正,过去受人利用,一时迷途,如今既知错能改,则一切犹可转圜。

更重要的是,萧振瀛了解他这位兄弟的军事才能,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急需抗倭良将,岂可不为国家惜此人才。

但他同时也知道,张自忠犯的过不是一般的过,事情要想有所转机,非常之难。

当时即将受到处分的29军将领一共有两,除了张自忠,还有刘汝明。

处分张自忠,缘于丢失平津,处分刘汝明,则是因为后者是张家口失陷的主要责任人。

都是丢城失地,但程度上却有很大不同。后来南京政府的处分令上也说得非常明确,张自忠是“放弃责任”,而刘汝明只是“抗战不力”,因此,刘汝明罪责较轻,最后仅为“撤职留任”。

然而哪怕再难,萧振瀛也会去做。

他现在没有别的凭借,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对兄弟对朋友的一片苦心孤诣以及纵横捭阖的聪明才智。

趁政府的处分令还没下达,萧振瀛急赴南京,以便在那个最重要的人——“蒋委员长”面前为之说情。

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张自忠自己也得想办法。

虽然萧振瀛没有在回忆中提及,但很显然,从这时候起,他已经开始给张自忠支招了,教他下面如何一步步去做,否则的话,很难想像,本来在交际言辞方面素不擅长的张自忠之后会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指哪打哪,而且皆切中要害。

萧振瀛走后,张自忠即前去求见韩复榘。

这恐怕是萧振瀛要他去见的第一人,这个人虽然之前已经无情地拒绝了见面请求,但又非见不可。

因为张自忠的事,光靠萧振瀛自己在蒋介石面前说情是不够的,内部外围都还必须有一个强大的游说声浪,而最重者,乃在于借助老西北军的团体人脉。

韩复榘这里,是一个突破口。

如果把张自忠换成宋哲元,后者在吃了闭门羹后,是无论如何不肯再上门的,就像老西北军落败时,他已经走到太原还不愿去求阎老西一样。

张自忠去自然也是硬着头皮,但即使萧振瀛不讲,他也明白,如今真的只能自己救自己了。

在山东省政府门前报上名姓后,副官即进去通报。照理,这时候张自忠只能在门外等待,然而谁都知道,这种等待将注定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张自忠跟在副官屁股后面就走了进去。

很不礼貌,但没有办法。




老远就听到韩复榘在屋里高声嚷嚷,还是那一套:搞卖国勾当的人,我跟他有什么话好说?

话很难听,可是再难听也得听着,张自忠鼓起勇气,接上话茬,大声应道:向方(韩复榘的字),是我。

韩复榘没想到张自忠会直接闯进来,避无可避,但仍然不想给对方面子。

你卖你的国,咱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

那语气,仿佛之前两人从不认识,现在则一个是超级汉奸,一个是民族英雄,泾渭分明,势不两立。

张自忠平心静气地说:不是我要卖国。

一听此话,韩复榘停住了脚步,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如此说来,难道是我韩某教你卖国的?

张自忠从怀里取出那份宋哲元当年给他的手令。

韩复榘一看就看出了问题,他惊讶地发现这是宋哲元的亲笔手令,根据这份手令,“政委会委员长”等职务都是宋哲元本人亲自交授张自忠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宋哲元很可能要为此担责,而张自忠没有责任。

由此是不是也可作一判断,即张自忠也许很快就会官复原职,未来前途仍然不可限量,现在对他这种态度,就等于以后自找麻烦了。

很多人都以为韩复榘是草莽将军,其实这是把他与另一个山东的狗肉将军张宗昌给弄混了。

张宗昌也许很草包,韩复榘却绝不草包,不然的话,你能想像他一个大老粗,会极力推崇梁漱溟的“乡村建设运动”,并将山东造就成为“乡村建设模范省”吗?

这人机灵着呢,也很会借机行事。

立刻,他就又换了副嘴脸,开始痛骂宋哲元。

明轩(宋哲元的字)这家伙,自己卖国,还让别人给背黑锅,也忒不地道了,荩忱你怎么能听他的呢?

张自忠急忙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宋哲元和我,原本都是想同小日本大拼一场的,可是29军损失惨重,援兵却迟迟不继。我们一合计,是了,这是蒋介石想借抗战之名,来消灭我们杂牌军,以排除异己。

我俩当时是这么分析的,为了抗战牺牲一下无所谓,但如果牺牲于“排除异己”那就太不值了,于是宋哲元就手令我代其驻京,以便把所有部队都撤到保定。

总而言之,言而统之,我们绝没有卖国,目的是“为将来全面抗日储蓄力量”。

张自忠这段言不由衷的话说完,我不知道大家听时有没有一种感觉——太能讲了!

从张自忠以前的经历来看,他并无此好口才,似乎仍然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此番“雄辩”皆出自萧振瀛之策划。

当着张自忠的面,韩复榘也给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保存实力,逃避作战,还能找到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竟然归结到“为将来全面抗日储蓄力量”上去了,太强悍了。

张自忠的话,其实是搭准了韩复榘的脉,他可不整天想的就是如何“储蓄力量”吗。

假使宋张是错的,须受到严惩,那他韩某人今后……

我们其实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啊。

明白了这个理后,韩复榘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你们这样干,很高明!

他转而对张自忠客气有加,不仅请吃饭,还主动替对方筹谋,说要把冯玉祥找来帮忙。此时冯玉祥正要去六战区上任,济南这座庙是必拜的。

韩复榘是个聪明人,这种时候,帮宋张说情,也是在帮他自己说情。

其实在历史上,无论是张自忠还是萧振瀛,与冯玉祥的关系都不好。

当初老西北军与晋军交战失败,张自忠曾投晋军,这导致冯玉祥一度对其不予信任,并夺去了他的带兵权,后来由于冯治安的力保,才慢慢地得以重新执掌军队。

与之相比,萧振瀛与冯玉祥之间几乎就是死敌。到老冯正式就任第六战区司令长官后,曾派手枪队搜杀萧振瀛,原因就是萧不但不予“合作”,还到处告他恶状,而萧振瀛则以为,国破如此,你一边在公开场合口口声声大喊爱国抗日,一边私底下还偷偷摸摸惦记着要重组老西北军,以与中央分庭抗礼,实在不顾大体,所以我该告的状要告,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后来六战区被撤销,除了仗打得过于糟糕以外,与萧振瀛在蒋介石面前进言亦有不小关联。

全面抗战以来,冯玉祥战绩虽不怎样,然而在***内的形象一直是最坚决的主战派,如果这个最坚决的主战派兼六战区司令长官都能站出来说句话,对挽回张自忠的声誉无疑会起到别人难以替代的作用。

冯玉祥会帮这个忙吗,以前可能不会,但现在一定会,除了他要借重韩复榘,不能驳其面子外,也需要重树老西北军掌舵者这杆大旗。

这是张自忠必见的第二人。

果然,在收到韩复榘请托后,老冯便毫不犹豫地给蒋介石写了封亲笔信。

在这封信中,他破天荒地用了一个典故,这个典故不是出自《三国》,却是出自《圣经》。

没办法,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没有赎罪忏悔这一说,三国里对不忠不义只有一种解决办法——杀,不是他杀就是自杀。

比较起来,还是老外有人情味。

在《圣经》中,耶稣的徒弟彼得前来告状,说他老是被人欺负,他为此一直隐忍不发,如是者三,已经宽恕了对方七次。

他问师父,还需不需要再宽恕下去。

这是一个很无厘头的问题。

耶稣真是伟大,他继续无厘头下去。

宽恕七次就够了吗,不够,我对你说,不是七次,要七十个七次,也就是四百九十次才行。

冯玉祥是基督将军,不是佛教将军,其实类似的说法,在佛经里面也能找到。

老冯建议,宽恕张自忠,因为后者有良心,有血性,只要叫他继续带着队伍打日本,一定会尽其本分。

应该说,后面这句话,确是冯玉祥发自肺腑之言,老西北军这么多战将,他看人还是挺准的。
花儿同学
花儿同学

帖子数 : 325
注册日期 : 14-04-29

返回页首 向下

正面抗日战场——我的家在松花江上 - 页 11 Empty 回复: 正面抗日战场——我的家在松花江上

帖子 由 花儿同学 周五 五月 09, 2014 5:33 pm

此时,萧振瀛已经在南京的蒋介石面前替张自忠求情了,除了上面已经讲到的那些意思外,他还传达出一个重要的使将策略,即“使功不如使过”。

有功之臣,心高气傲,驾驭必难,而有过之将,极思补过,即令其效犬马之劳亦不敢轻辞。

这一点对于身处危局之中的蒋介石来说,当然十分动心。

何况他也从萧振瀛那里了解到,张自忠秉性端正,不比石友三等朝三暮四之徒。他只是一时受人蒙蔽,现在已痛悔不已,确有立功改过之心。

过错,人人都会犯。

明代堪称最出色的宰相张居正就曾说过,只要不是天生的圣贤,谁会没有过错呢,关键还是看他能不能改。

如果你开始有过错,但“终能迁改”,虽然还有可议论之处,最终亦将继往不究。

对如何对待这些改过之人,张居正的观点是:皆当舍短取长,优容爱惜。

要用,而且还要好好地用,用其所长,弃其所短。苟能如此,则人人乐于效用,天下无弃才矣。

这番话是张居正在当国师,也就是教太子的时候说的。当时他告诉未来的小皇帝,“此可以为万世人君之法”。

你要想做个好皇帝,一定要记住用这个法子。

蒋介石不是昏君,儒家经典读了那么多,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可现在的问题是,能不能用张自忠这个改过之将,什么时候用,还不能完全由他说了算。

平津失守之后,张自忠不但在民间责诟满天下,政府高层喊打喊杀的也为数不少,皆要求对其进行审查,并以投敌叛国罪论处,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冯玉祥的来信让他大松一口气。这就说明不是他蒋某人一个要置党纪国法于不顾,进行有意偏袒。

你们看好了,连抗战爱国叫得震天响的老冯都持此说。

处罚还是免不了的,不然无以对外界之口舌,不过事情已可大大缓和,让张自忠来南京再说吧。

萧振瀛心里一块石头暂时落了地,但他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于是又即刻动身北上。

张自忠还必须见第三个人,然而,与韩冯相比,这第三个人却是张自忠更不敢贸然相见的。

同样,对方也不肯见张自忠,不仅不肯见,还不能轻易原谅。这个人,当然就是重新被张自忠呼为大哥的宋哲元。

两人之间必须有一座桥,萧振瀛北去就是要做架桥的工作。

他知道,宋哲元一直有一个心结,那就是北平弃守的责任问题,而且他也知道,宋亦是耿直之人,从不会干落井下石的事情,尤其是看到张自忠已落得如此境地,他更不会舍兄弟之义于不顾而痛下杀手。

萧振瀛把他与张自忠见面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宋哲元。

张自忠已经知错了,他亲口对我说,对不起团体,对不起大哥,而且我也明确告诉他:“其错在汝”。

从事情的整个过程来看,张自忠系受汉奸挑拨和诱惑,现在他境况极糟,我们应该帮帮他。

听到第一句,宋哲元郁结已久的内心为之一宽。

听到第二句,他的心立刻软了下来。

帮是应该的,可是如何帮呢?

萧振瀛闻言大喜,只须如此如此即可。

却说张自忠在看到冯玉祥肯为之写信后,心情顿时好了很多。当天他就给过去的部下写信,信中情绪乐观,表示自己将有可能重返老部队,并通过拼命杀敌,以求见谅于国人。

这时正是59军(即扩编后的第38师)混乱不堪的时候。张自忠不在,副军长李文田暂代,可是李文田却难以服众。

李文田是保定6期毕业的,按说这种军校资历,在其它军队应该金光闪耀,但老西北军发展出来的部队却又不同。大家都是泥腿子出身,历来看重的不是文凭而是实际拼杀能力,对军校出身的军人,他们不仅不欢迎,还有一种本能的排斥。

李文田就是吃了这个亏,重编的59军下面,两个师长,刘振三和黄维纲,没一个鸟他的。特别是因为李文田在失守天津过程中“退亦不得,打又不能”的指挥,更是让师长们看不起。

凭良心说,那个时候的指挥失当,并不完全是李文田的错,可两个师长不会这么想,他们就认为李文田光会读书,不会打仗。

这些师长开始是不听李文田的,到后来则是连冯治安的话也不听了。




在原29军中,38师战斗力居于最强之列,四个主力师里面,可谓独占鳌头。天津之战中,连被日军抓住的小兵都能喊出“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样的话,你就可以想见这支部队上上下下有多么骄傲。

与之能够形成竞争的只有37师。37师以卢沟桥之战而闻名,但38师仍然看低37师,认为对方战斗力不过乃尔,到头来还是打不过日本鬼子,守不住卢沟桥,致失北平。

这37师却也不是好惹的。老子们再不行,总还一直在打,你怎么样,老是“一个打一个看”,天津最后不是也丢了吗?

到宋哲元去泰山休养,第1集团军由冯治安负责指挥,两军之间的这种矛盾更是加剧。

前面吃了败仗,59军认为是77军(即扩编后的37师)的责任,而77军则认为,59军消极避战早有先科,属于屡教不改。

59军的师长把状告到冯治安这里,未料77军近水楼台先得月,已经提前把状子递到了冯治安跟前。

冯治安正为吃败仗而恼火,便想对59军训上两句,可是话才刚刚出口,对方就啪地把电话给挂掉了。

哼,我们老长官不在,这姓冯的还不是帮着他们自己的部队说话,找他告状,算瞎了眼。

从此他们再不理踩冯治安的任何命令,只要听见打仗,拉着队伍就往下面撤。

如此一来,59军的名声变得糟糕透顶。其实这些师长也不想这么干,只是以为,在内,李文田属于窝囊废,在外,受冯治安压制,没法起劲啊。

收到张自忠的信后,59军从上到下,如同被欺负的孩子盼父母一般,纷纷派人到济南,请张自忠归队指挥。

张自忠心有所动。

此时宋哲元已将秦德纯派至济南协助张自忠,但以他多年军内沉浮的经验,深知在中央未有定论之前,张自忠回军队只会弊多利少。

秦德纯到济南后,也发现韩复榘对张自忠采取了外松内紧的办法,张自忠实际处于被秘密监视的状态,万一轻举妄动,只会对己不利。

因此,当他见到张自忠时,立即告诉对方哪里都不要去,更不能回老部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宋哲元之所以要让秦德纯担此使命,无外乎秦德纯的特长就是富有心计,处事谨慎。

在大家都睁大眼睛瞪着你的情况下,这差使可不能再出一点差错。

秦德纯先发电报给军政部长何应钦,说我准备带张自忠来南京请罪,只是现在外面谣传太多,对张自忠可能不利,能不能前往,请予定夺。

何应钦复电:即同来京,可一切负责。

确认沿途安全有了保证,秦德纯才携同张自忠一起向南京出发。

韩复榘专门派人陪伴同往,但其实是暗中监视,主要还是怕两人半途溜掉,从而问罪到自己身上,在这方面,“山东王”的心眼多着呢。

南下必经泰山,宋哲元正在此处休养,特意嘱咐让张自忠上山一晤。

在上山途中,张自忠心里一定充满了忐忑和不安。他不知道,那个自己曾经深深伤害过的人,会怎样对待自己。

鄙夷和冷嘲,也许都是免不了的,即使是痛骂和责打,也是应得的。你伤害过别人,不可能幻想一晃而过。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大哥已经完全原谅了他,在这里等待他的,是兄弟间温暖的情义。

北平一别,才经两月,但二人重新见面,却恍如隔世,竟觉得比两年还长。

没有了利益角逐,没有了勾心斗角,往日情怀伴随着记忆又回到身边。张自忠在泰山一住就是两天,兄弟二人对盏长谈,互诉衷肠,对于平津之失,同感沉痛不已。

当迷雾散尽,所有事物都会变得清晰,世事沧桑,只会让人更加懂得什么才最可珍惜。

从泰山下来,几个人继续坐火车南行。

行至徐州站,突然上来一群气势汹汹的青年学生,一下子拥到了他们所在的头等车厢门前。

张自忠呢,那个大汉奸张自忠呢,快让他出来!

肯定走漏了消息,还是有人必欲置张自忠于死地而后快。

秦德纯不慌不忙地迎上前去,主动请学生派代表进车厢谈话。

你们想要的张自忠不在这里,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四处查看。

这些学生找遍了头等车厢,未见张自忠身影,只好相信消息有误,遂偃旗息鼓走人了。

张自忠人间蒸发了?

没有,他就在这列火车上,只是被秦德纯事先安排到了三等车厢。

那里尽管嘈杂一些,却可掩人耳目。

宋哲元选择秦德纯陪伴张自忠同行确实是对的,这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虽然他已经得到何应钦的保证,但为预防不测,还是做了必要准备,从而化除了张自忠可能遇到的险境和尴尬。

火车遇险,使张自忠的内心又收紧了,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在国民心中的形象已有多么不堪。

世界如此之大,却已小到了不能够把一个人装下,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他含着眼泪对秦德纯说,你和“ 宋先生”成了民族英雄,我怕真成汉奸了。

秦德纯赶紧安慰他,这才是战争的开端,来日方长,必须盖棺才能论定,只要你誓死救国,必有为全国谅解的—天,请你好自为之。

这段对话,由于后来张自忠名誉恢复等原因,在秦德纯的回忆中,被放到了北平失守那一天,但其实如果知道当年因果,它在这一段情境中才最为贴切。
花儿同学
花儿同学

帖子数 : 325
注册日期 : 14-04-29

返回页首 向下

正面抗日战场——我的家在松花江上 - 页 11 Empty 回复: 正面抗日战场——我的家在松花江上

帖子 由 花儿同学 周五 五月 09, 2014 5:33 pm

南京,是最后一关。

能过得去吗?

此时的淞沪战场,正进入最激烈最残酷的阶段,蒋介石焦思终日,忙得无暇分身,但仍然第二天就抽出时间接见张自忠。

见到蒋介石,张自忠诚惶诚恐,赶紧起立请罪。

我在北方接连失地,丧师辱国,实乃罪有应得,请严予惩办。

说着,将早就写好的一份报告双手呈交蒋介石。

这份报告,大致就是张自忠对留守北平过程的一个交待。

在报告的最后一段,张自忠写道,自己受国家培养,理当以至诚效命国家,倘若有丝毫不忠实于国家的地方,甘受最严厉的处分。

话说得十分诚恳,蒋介石看得频频点头:你在北方的一切情形,我都很清楚。

张自忠再次请罪。

我是当兵的出身,一个大老粗,不学无术,愚而自用,本来想和平解决华北局面,结果殆害国家,后悔无及,请严厉处分,任何处分都是教育我改过学好。

蒋介石其实和很多普通人一样,是吃软不吃硬的主,你在他面前死不认错,一个劲顶牛,他比你还火大,立马拉出去枪毙都有可能。相反,看到你神色憔悴,誓言改悔,他却也有心软宽厚的一面。

你不用再说了,我是全国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一切统由我负责,你要安心保养身体,避免与外人往来,我稍迟再约你详谈。

继冯玉祥之后,蒋介石又接到了一位大员的来信。

信是在泰山休养的宋哲元写来的,在信中,宋哲元表示,他以身家性命为担保,担保张自忠必能忠于国家,请求减免其罪责。

蒋介石已经了解到了北平失守的内幕,宋哲元作为受伤最重之人,能最大程度地宽容对方,并替张自忠说情,使他也为之十分感慨。

于是,两天之后,他再次接见张自忠。

这一次气氛更加融洽。

虽然会见时,正好日机在上空轰炸,但蒋介石神色镇静如常,脸上没有任何惧色,攀谈时也再不涉及北平的那些事,都是家常里短,比如最近身体怎么样,读些什么书之类。

最后,他告诉张自忠,当务之急是把身体养好,一旦你恢复健康,仗有你打的。

两次会面让张自忠感动至极,特别是蒋介石最后说的那句话,无疑是表明他连重回军队都有希望了。

回寓所时,他在车上就泪流满面地对秦德纯说,如果能够有机会带兵杀敌,一定誓死以报国家。

政府的处分令下来了,是“撤职查办”,虽然比刘汝明的“撤职留任”要厉害,但你性质严重啊,如此处分,既未让你上军事法庭,又未关禁闭,已是好得不能再好的结果了,张自忠自己也心知肚明,因此才感激涕零。

然而解放张自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内外部非议这么多,必须经过一段冷冻期。

毫无疑问,这段时期对张自忠而言是非常难熬的。

前方战火纷飞,昔日的大将,却只能蹲在这么一个无人问津的小角落里,方向在哪里,道路在哪里,哪里才会是我的彼岸?

在客居南京,等待查办的日子里,被寂寞和彷徨双重折磨着的张自忠再一次坠入“烟霞之癖”,又开始靠吸食鸦片来麻醉自己。

此时萧振瀛仍然时刻关注着张自忠的命运走向,他为此很担心。

谁都知道,蒋介石生平最深恶痛绝的就是“鸦片鬼”,他在新生活运动中曾经作出明确规定,对吸食鸦片屡教不改者以及毒贩,要严惩不贷,一律予以枪决。

吸食鸦片这件事,时间一长,不可能瞒过蒋介石的耳目,而后者一旦得知,极有可能会对再次起用张自忠产生顾虑,并会认定对方还是“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当然,张自忠自己也会因陷于颓废之中而不得自拔。

情况似乎没有变得更好,而是更糟了。

必须继续想办法,早一日把张自忠从坑底给拉上来。

在纵横大师的暗中运作下,老西北军和29军的团体力量再次加快运作。

现任六战区高级参谋的张克侠赶来了。

他看到的张自忠,样子更加憔悴,心情也更加不佳。

张克侠此次南来,就是以原29军僚属的身份,给张自忠打气,鼓励对方竭力振作。

你是一个良将,来日方长,是非可明!

张自忠独居寓所,有故人探看,精神顿时为之一振,与张克侠分手时颇有惜别之意。

最主要的,还是蒋介石对张自忠的态度。职务撤了可以恢复,可那个说不清的“查办”着实折磨人啊。

张自忠在天津时的秘书长来了。

通过一番转弯抹角,他得到了蒋介石的约见。在约见中,他表示自己身为张自忠的重要幕僚,如张自忠有过错,愿意分担责任。

一听这话,蒋介石就明白了,这是在向他传达一个信息:你得有个说法了。

在这段日子里,萧振瀛把能动员的人脉资源几乎全都动员出来。从冯玉祥、宋哲元开始,就连本来跟29军毫不沾边的何应钦、李宗仁、程潜、张治中等都跑到蒋介石身边,给张自忠说过好话。这是多大的一个“院内外游说集团”啊。

是时候了。

几天之后,蒋介石的侍卫长来看望张自忠。随身带来的,还有一张委任状。

在委任状上,张自忠赫然已是“军政部中将部附”。

委任令一出,所谓“查办”烟消云散,不了了之了。

侍卫长还告诉张自忠,自即日起,你可以接见记者,发表谈话,借以平息民间舆论的冲击。

张自忠突然明白,他终于被解放了。

一直盼着这一天能到来,真的来了,却恍如隔世。

张自忠当即对这位侍卫长说,对“委座”的宽宏大德,我只有战死才能报答。

鸦片烟具扔在了一边,因为他知道重上战马的一天已为时不远。




此时张自忠的老部队59军却已乱得像锅粥。

李文田等不到张自忠回来,自己又指挥不动下面的师长,便暗生另投“山寨”之心,已开始暗中与韩复榘接触,想把59军拉到鲁军系列里面去。

这下子,59军官兵可急了。

他们往地上一坐,哇哇地就嚷开了。反正是一群没娘的孩子,破罐子破摔,谁的规矩都可以不管,谁的命令也可以不听,爱谁谁。

不仅是冯治安,连宋哲元的命令都不接受。

你让我们上前线,老子们就不去,除非老长官张自忠亲自来调遣。

如果是一个两个师长不听调令,你可以直接进行处罚,甚至让他们吃牢饭,可现在是一个军上上下下都不听命令。

59军有3万人,难道你将这3万人都关起来?

冯玉祥见宋哲元都没办法,只得派时任六战区副司令长官的鹿钟麟前去做工作。

老冯的面子,他们也不卖。

鹿长官,你先给蒋介石发个电报,让张自忠回来再说。

见鹿钟麟发完电报后,还是没有一点动静,59军各个师就自己派人去南京找张自忠,希望能把他直接接回部队。

张自忠已获自由,他在见到这些老下属后虽百感交集,但也知道此时此刻,必须极力控制情绪,不可意气用事。

你们放心,“委员长”待我很好。

我现在有过,你们像目前这样闹下去,对我反而不好。

老长官传来了话,59军顿时安静了,随即依言渡黄河重新开赴前线。

59军的事也惊动了蒋介石,觉得这支部队以往素有能战之名,缺的恐怕还就是一个能镇得住的龙头老大。

不过一开始,59军军长一职并没有属意张自忠。

原因也并不复杂,一者张自忠已经跳过查办程序,直接升为了“军政部中将部附”,这么短时间内,又马上授之以军权,恐遭外界非议,二者59军之所以大闹,起因于张自忠,若骤放张自忠复职,等于开了个恶例,以后哪支部队有这样那样要求,岂不都可以胡乱闹事了。

李文田作为军长人选最早被提出来,能不能将其扶正,以安众心?

可是这个方案,别说宋哲元,连冯玉祥都不同意。

外面人不了解内情,李文田要是在59军内镇得住,哪里还会出现这种混乱局面。

接着,又属意秦德纯。

秦德纯也颇有自知之明,赶紧推辞。

59军里面的骨干战将,皆为张自忠当年在学兵团的部下,他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非得能力盖过张自忠不行,这样的人,一时到哪里去找?

只好继续搁着。

等到淞沪战事不利,南京政府机关奉命向武汉迁移,张自忠亦随之一同撤离,中途须经过郑州。

宋哲元的第1集团军在郑州有办事处,办事处的负责人在看到张自忠后马上向宋哲元报告了这一消息。

宋哲元一听,马上派出专车,要接张自忠来军营。

经历过如此多的坎坷,张自忠变得越来越稳重,虽然他其实也归心似箭,但还是克制住了。

他对来人说,我不能跟你走,要走的话,必须经过“委员长”同意才行。

宋哲元明白对方的处境,他随即向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进行了报告。

报告的主要内容,就是59军的内部人事乱七八糟,各行其是,李文田不能领导,换其他人也不行,非张自忠不可。

程潜转报蒋介石,后者终于同意张自忠回军。

对外,如果这话说得太透,流言蜚语肯定少不了,所以具体处理方式为:张自忠仍然是“军政部中将部附”,不过从现在起,他将以上级领导的名义下基层指导工作,代宋哲元整训部队。

宛如重生,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张自忠谢天谢地谢人,他说你们大家对我都是恩同再造,在张某有生之年,应当以热血生命来报答国家、报答长官、报答知遇!

说到此处时,这个高大汉子已潸然泪下。

宋哲元亲自陪同张自忠到59军,北平往事仍然是难以避免的话题,因为它关系到一个带兵打仗之人的声誉和威信。

当着众将士的面,宋哲元说:张自忠留平是我的主张,可那是为了掩护大部队安全撤退。

这是宋哲元第一次在原29军内部,对此事作出的解释,也成为后来很多关于北平撤退事件版本的源头。

宋哲元告诉59军官兵:军长一直未派他人,就是给张自忠留着的,现在他回来了,我还让他做你们的军长。

军营中欢声雷动,颓丧之气顿时一扫而空。

面对三军将士,张自忠只说了一句话:今日回军,就是要带着大家去找死路,看将来为国家死在什么地方!

闻者无不落泪。

还会想起那个夏天吗,那个起初晕晕乎乎然后又凄凉失落的夏天,曾经拥有的一切,无情地从身边悄悄滑落。

就当过去都已枯萎吧,虽然从无把握。

从现在起,我只有两天。

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

一天用来希望,一天用来绝望。

他对过去的老部下说:我这次回来,你知道是来干什么的吗?

为国家而死的!

自此以后,“死”这个字从未再离张自忠左右。

花儿同学
花儿同学

帖子数 : 325
注册日期 : 14-04-29

返回页首 向下

11页/共11 上一页  1, 2, 3 ... 9, 10, 11

返回页首


 
您在这个论坛的权限:
不能在这个论坛回复主题